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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嘔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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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嘔吐

盧小河獨自坐在九組辦公室。

偌大的辦公室有些空,大屏幕上數據跳躍不停,盧小河卻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。

檔案館任務後,葛聽聽與黃今一直在休養。殷刃與鐘成說隔離五日,又得到了接近半個月的假期。

他們能一直休息到八月下旬,可是九組的收尾工作還是要有人來做。

比如任務結束後的調查跟蹤報告。

檔案館任務姑且完成,郭來福恢覆了正常。他從深度麻醉中醒來,死物似的坐著,連手指尖都不願動一下。此人沒有了視覺和大部分聽覺,識安只能通過骨傳導的方式告知他信息。

聽聞自己的死刑消息,郭來福始終很平靜,就像一棵植物。

盧小河不知道郭來福遺忘了什麽,但那段記憶必定從根本上摧毀了他。它消失了,對他的毀滅性影響還在。

三天前,郭來福被依法執行死刑。

也是三天前,她扮成自媒體人士,按規定回訪了被殷刃緊急入夢的五位師生。

他們做了同一個夢。

他們夢見郭圍站在綠樹如茵的街道上,懷裏抱著一本電紙書。他還是他們記憶中的樣子——稍微有點邋遢的頭發,一身幹凈的校服。他沖他們揮揮手,平靜地轉過身,一步步走向街道盡頭。

除了這個相似的夢,他們再沒有任何身體方面的異樣。雷秀榮的精神好了些,最近沒再開安眠藥。她在與盧小河的談話中怒罵半個鐘,強調郭來福值得千刀萬剮。

一切看似塵埃落定。

盧小河在報告上敲下最後一個句號,長長地出了口氣。她抓起手邊的咖啡罐,罐子已經空了,罐口只剩下微苦的香氣。

於是她捶捶有點酸痛的腿腳,站起身,一瘸一拐地朝外走——在識安,想喝特定罐裝飲料,她得去非辦公區域購買。

她這麽一出門,險些與葛聽聽撞個正著。

葛聽聽還穿著自己土氣的T恤,她抱著一大堆書本,目光覆雜地看向盧小河,滿臉欲言又止。

片刻過去,非辦公區的休息角多了兩個人。

盧小河嘬了口冰淇淋咖啡,葛聽聽盯著自己面前的百香果氣泡水,還是一臉糾結。

檔案館內,葛聽聽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。她醒得比黃今還早,之後一直在悶頭讀書。

對於這些情況特殊的預備員工,識安開設了很多門課程。從普及基礎教育的必修課程,到講解各項玄學知識的選修課程,五花八門不一而足。

葛聽聽幾乎勾滿了所有選修課,把自己的日程表塞得滿滿當當。

午休時分,盧小河曾在休息區撞見過葛聽聽幾次。哪怕是來買東西,她也一直在戴著耳機看書,態度專註得不得了。這姑娘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,恨不得拿出所有空閑時間來學習。

“有擔心的事?”盧小河循循善誘。

低矮的休閑桌上,葛聽聽一點點擺出測驗結果。她的成績全是勉強及格的水平,找不出一張分數好看點的卷子。

她的努力似乎沒有太大的成效。

“識安會不會覺得我不合格?”AI合成音替她開口,葛聽聽看著地面,沒有和盧小河對視,“我違法在先,個人情況麻煩,還沒有厲害的才能。再過一段時間,識安會不會不要我了?”

“放心,肯定不可能,除非你故意去做壞事。”

盧小河滿臉嚴肅。

“話說,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,是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嗎?”

“哪裏都不好,我不知道該怎麽辦。”葛聽聽沈默了好一會兒,還是看著地面。

盧小河拿杯子的手停了停。

葛聽聽的姐姐葛嬌嬌打工養活自己,無力撫養這個妹妹。葛聽聽身體狀況特殊,之前基本無法和人正常交流,姐妹倆和陌生人差別不大。

她人生的那一點點美好,也只來自於父母還活著的時候。現在這姑娘沒有長輩,又孤身在陌生環境討生活,確實容易鉆牛角尖。

盧小河擦擦手上的水珠,輕輕捏了下葛聽聽的臉。

“識安不會隨便判定人不合格,自信一點。”

她又掃了眼那排壯觀的成績單。

“不過你這麽博愛也不是個事兒,我想想……聽聽,如果我是你,我可能先好好學習唇語,再尋找更好的發聲替代。你適應力挺強的,肯定沒問題!”

葛聽聽:“可是我和殷哥、鐘哥差很多,有種一輩子也趕不上他們的感覺。”

盧小河:“……”這話說的,得虧黃今不在。

好死不死和那兩個惹事精比,葛聽聽真的很會選目標。

“聽聽,你知不知道咱們緊急事態處理部的小項?”

葛聽聽老老實實搖了搖頭。

“他跟你一樣,只有初中學歷,早早出來跑社會。”盧小河一本正經地說道,“他二十才加入識安,開始也非常不順利,現在他是咱們的天才馭鬼師——項江的情況有特殊的地方,但他意味著一種可能性。”

“就我的了解,識安絕對不會收沒有潛力的人。你大可以慢慢來,不要太著急。”

葛聽聽陷入沈思,手裏時輕時重地掐著飲料吸管。

“盧小河,部長找你。”幾步外,一個男聲響起。

項江沒精打采地站在休息角的陰影裏,還是一身不對稱的混搭打扮。他個頭近兩米,人又瘦得厲害,身材比例看起來有些不協調,像是沒有活氣的木頭衣架。

“報告我剛交了。”盧小河警惕。

只是工作收尾報告,按理來說,該是她的直屬上級郝文策過目。結果緊急事態處理部那邊居然派來了第一馭鬼師,難道她在自己沒發覺的時候不小心累死了?

盧小河緊急掐了把自己的大腿,嘶地抽了口氣。

“九組公事。”項江無視她的小動作,“跟我來。”

聽到“九組”,葛聽聽擡起頭,認真地看著項江。而項江只是掃了她一眼,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。

見沒自己的事,小姑娘垂頭喪氣地收回成績。

“謝謝姐,我先去上課了。”伴隨著電子音,她看了眼時間,率先離開。

項江頭擡也沒擡。

“聽聽剛加入不久,你好歹給人家點好臉色。”盧小河壓低聲音,“我剛拿你當正面例子呢。”

“正面例子。”項江渾濁的眼在她身上停了停,語氣讓人很不舒服。

他沒繼續說,但盧小河總覺得按這句話的語氣下去,後面應該接“我也配”仨字。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,緊急事態處理部的人各有各的奇葩,也就符行川一個正常人脾氣。

盧小河決定謹慎發言,少在太歲頭上動土。

三分鐘後。

“我不同意!”她一鏟子拍上太歲腦殼。

盧小河撐著桌邊站著,毛炸得像蛋打了的母雞,對面則是對著十指指尖的李念教授。

“好,你不同意。”李教授說,“我知道了,就讓郝文策替你。”

項江哼了聲,聲音裏帶著不太明顯的嗤笑。他倚在部長辦公室的門口,抱著雙臂,把不耐煩的態度展示得淋漓盡致。

“這不是替不替的問題。”盧小河難以置信道,“你讓我們接緊急事態處理部的攤子?這最起碼也是甲級的任務,我們才丙級!別說那四個新人,我的程度都接不了這種……”

“我和符行川會暗地陪同。”李教授說,“你不上也有郝文策,我說過了。”

“你們瘋了吧?黃今也就算了,葛聽聽才十六!她還是未成年人!檔案館的槽心事還不夠嗎,你們——”

說到這裏,她猛然反應過來。殷刃與鐘成說的異常,她一直看在眼裏。

盧小河知道,進一步試探是早晚的事情,她只是沒有想到,識安出手會這麽果決。

“處刑任務?你們要給九組派處刑任務?”盧小河有點恍惚地說道。

“是。”

“你們讓外勤到齊,難道是為了……”

李念:“對待弱勢隊友的態度,是考察的重點項目。如果殷刃和鐘成說是無辜的,這剛好可以作為一次九組高難度行動,事後會有褒獎。”

“你是後方指揮,與外勤隊員沒有直接接觸,理論上可以更換。”他特地補充了一句。

盧小河假裝沒聽見。

盧小河:“殷刃來路不明,身上連著兩次意外巧合,調查調查也就算了。鐘成說背景很幹凈,就因為他的情緒問題,直接來個處刑任務,這也太過了吧?”

李教授嘴角抽了抽,他把手裏的調查報告一推。

盧小河簡單掃了兩眼,上面寫滿了調查人員跟蹤兩人的報告日常,堪稱字字血淚。

過往兩周,那兩人不是出門吃飯買菜,就是貓在家看電影點外賣,過得比退休老人還自在。調查人員加班加點看人家享受帶薪假,字裏行間帶著隱約的怨氣。

那兩個人不避諱在街上拉手倚靠,但也沒有特別黏糊的親熱舉動,活脫脫一對現代佛系情侶。

……情侶。盧小河呆滯地想。

“殷刃和鐘成說現在是戀愛關系。”李念說,“加上鐘成說的情緒異常,關聯性符合條件。”

盧小河張了約莫十幾秒嘴,想起先前兩人居高不下的“喜歡”讀數,她又是好笑又是擔憂。

那兩個瘋子,居然真的在檔案館裏談起了戀愛。

話說回來,沈沒會想混進識安不是一天兩天。為了穩固在識安的位置,誘惑調查組內的同事,殺死沈沒會的同胞,這樣的事情並不鮮見。

處刑任務更不是史上頭一回下發。事實證明,但凡進入這個任務,相關組員或多或少都隱瞞了什麽。

沒一人無辜。

而那些組員的同伴,一開始都會認為自己的隊友會是那個“特例”。兩個月的相處時間,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。或許像李教授說的那樣把事情甩給郝文策,事情會更簡單,但……

“我參與。”她做了幾個深呼吸。

李念還是那副氣死人的冷淡模樣:“理由?”

“第一,我認為他們是無辜的,他們惹了太多麻煩,沈沒會的人沒必要這樣引人註目。”盧小河說,“第二,我清楚郝文策的風格。如果郝文策擔任後方指揮,這次調查裏,葛聽聽只會是單純的‘評分工具’。”

李教授無言地望著她。

“她會察覺到。”盧小河繃起肩膀,“而且她也不該是。”

“好的,這是任務資料。”李念沒有多說什麽,又推過去一份材料。

剛看清第一行字,盧小河喀啦捏皺了紙張。

……

“明天上班。”殷刃痛苦地呻吟。

過去一段時間,除了每天晚上去郭圍那裏練習能力控制,他一直在和鐘成說共同消磨時間。兩人沒怎麽出門,送別郭圍後,殷刃更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黏在沙發上,看劇吃飯擁抱戀人一條龍。

不得不說,真的很快樂。

快樂到他快忘了還有處刑任務這回事。

“明天上班。”他順著沙發滑下地板,在地毯上攤開四肢,“鐘成說,你快想想辦法。”

鐘成說:“……”

他走過來,把癱倒在地的殷刃拽回沙發,又默默地給他蓋回空調毯。做完這一切,他回到書桌前,繼續讀一本寫滿鳥語的生物學大部頭。

殷刃哼了一聲,再次滑回地面。

“我們應該做點準備。”鐘成說思考片刻,“你說得對。”

“對吧!”

鐘成說:“可以先跟親友約個飯,萬一我們暴露了,這也是很好的告別機會。”

這和他預期的方向不太一樣……但好像也挑不出問題,殷刃深沈地想道。

閻王大人行動力驚人,幾乎是瞬間打開了識安的工作群。

【終成正果:各位今晚有時間嗎?】

【耳朵人:有的】

【萬兩:1】

【銀河系:你們有什麽事麽】

【終成正果:一起吃飯】

【水果刀:之前的任務那麽驚險,咱們還沒私下聚過。明天要上班了,我們先湊個火鍋?[愉快]】

【大河向東流:你們九組內部聚啊,我加班,就不湊這個熱鬧了[嘆氣]】

【銀河系:也好】

【耳朵人:我沒問題】

【萬兩:我今晚有點急事】

【“萬兩”撤回了一條消息】

【終成正果:?】

【萬兩:沒什麽,我去】

殷刃挑了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潮○牛肉火鍋店。

葛聽聽坐定後,見縫插針地讀著書。黃今還是那副“誰都別管我”的陰郁模樣,只不過陰郁裏多了些反思人生的呆滯。

盧小河是最後一個到場的,與之前的隨意不同,這回她挑了件蠻正經的連衣裙,臉上還化了個淡妝。察覺到殷刃探尋的目光,她笑了笑:“之前剛好有別的事。”

“來,慶祝檔案館任務完成!辛苦小河姐了。”

殷刃笑著晃晃可樂杯。

“也慶祝聽聽和小黃康覆——”

五個人像模像樣地碰了個杯,玻璃杯和冰塊輕輕碰撞,發出喀啷喀啷的輕響。

葛聽聽在公眾場合不喜歡用AI講話,黃今本身就悶,難得的是,今天盧小河也沒什麽話。一時間該涮肉的涮肉,該吃菜的吃菜,飯桌上安靜得不怎麽對勁。

鐘成說左看看右看看,連他都看出了這氣氛有點微妙。

於是他問得很直接:“盧姐,你怎麽了?”

“也沒怎麽。”盧小河笑了笑,夾起一塊玉米,“就是上了一天班,有點累。”

殷刃眨了眨眼:“工作量這麽大,看來我們又有新任務了?”

盧小河的筷子停了一停。

她本身是很有親和力的長相,這類人發愁什麽事的時候,表情很難掩藏幹凈。

“嗯,是有,明天到公司說。”盧小河臉色有點發苦。

【耳朵人:我和黃今會參與嗎?】

盧小河望著骨湯上方的裊裊蒸汽:“會,這是集體任務,要出差。”

葛聽聽的眉毛舒展了一瞬。只不過沒欣喜幾秒,她又抿起嘴唇,像是在思考什麽。

【耳朵人:我會盡力的。】她最終嚴肅地打了這麽一句。

黃今的表情則是又陰沈了幾分。殷刃懷疑如果不是這人腳上戴著電子鐐銬,他這會兒肯定在思考怎麽跑路。接下來幾秒,黃今反覆擡頭看盧小河,估計是在試圖讀取思想。

殷刃與鐘成說對視一眼,心裏大概有了點數。他們的處刑任務下來了,而且八成非常難搞。

……盧小河穿得這麽正式,該不會也是存了最後一頓的心思吧?殷刃震撼地想,現在的科學崗都怎麽回事?

“說起來,勞斌他們最近怎麽樣?”鬼王大人清了清嗓子,把話題自然地引向同期新人,“我記得他們……”

“咣當!”隔壁桌傳來一聲巨響。

“操你媽,你再說一遍?老子忍你很久了。”一個酒氣十足的男人踹開凳子,一把抓住另一個臉紅脖子粗的男人。

他們隔壁卡座坐了兩個中年男性和一個老頭兒。兩兄弟額外點了不少菜,吃得滿桌子都是骨頭。他們之前說話的聲音很大,殷刃被迫聽了幾耳朵閑聊,那是一對帶著老父親的兄弟。

現在他們似乎為老人的贍養問題起了爭執。

一時隔壁桌臟話與叫罵齊飛,服務員姑娘趕來拉架,被其中一人毫不客氣地搡到地上,紅著眼圈退開了。

殷刃收回視線,果然,他的男朋友第一時間撥通了報警電話。

盧小河心不在焉地戳著盤子裏的肉,黃今見鐘成說報警了,也沒再有什麽動作。葛聽聽嚴肅地盯著虛空,空氣裏的煞氣微微波動。

“我今兒就要……操操操,什麽東西?!蟲子,有大蟲子!”其中一個男人大叫,手使勁往自己的身上掏,幾根雞骨頭從他的衣服裏嘩啦啦掉出來。

他的兄弟剛想趁機打人,突然臉一歪,嗷地一聲地摔倒在地,正摔到他推倒服務員的位置。

那人狼狽地踢下鞋,腳指上正插著一片碎骨。

殷刃借著熱氣遮擋,給桌對面的小姑娘豎了個拇指。葛聽聽嘴角翹了翹,深深呼出一口氣。

“別吵了。”兩個男人剛安靜,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隔壁桌傳來,“別吵了……都別吵了,救命啊……”

老頭兒的聲音有點沙啞,像是反反覆覆地念叨了許久。他大睜著渾濁的眼睛,瘦削的面孔上帶著深深的恐懼。

老人家挺可憐,殷刃心想,但剩下來的事情只能交給警察。

心裏想著,他夾了一筷子肉,利落地送去嘴裏。

它嘗起來有點不對頭。

鮮嫩的牛肉煮成嫩粉,入口理應非常鮮美。然而殷刃嚼了會兒,只覺得自己在咀嚼泡發的爛面皮。

接下來,殷刃胃裏一陣翻江倒海。

殷刃強行壓住幹嘔的欲望,他在鐘成說震驚的目光中,直直沖向餐廳衛生間。

人生第一次,殷刃把自己鎖進廁所單間,沖著馬桶嘔吐起來。

他的本體早把食物消化得一幹二凈,自然吐不出什麽東西。但那份不適席卷了他的身體,殷刃四肢發麻,腦袋有點昏昏沈沈。

……怎麽回事?

作者有話要說:

小殷:那我就順勢請個病假(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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